“呜!”
“呜!”
“呜!”
号角吹响,嘹亮而悲怆!
金人从城池的四面同时发起攻击,每面都声势浩大,判断不清主攻方向,或许每面都是主攻方向,毕竟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孤城而已,而他们坐拥数万大军!
“放箭!”“放箭!”“快放箭!”
杨展是主城门守将,见金人已经迫近,突入弓箭射程之内,立时疾声喝道!
汉军兵士们闻声而动,立时分成三排队伍,以排为基准,对着远处天际弯弓怒射,每排一射完,后面一排就立即补上,确保攻势不断!
“大哥,城头危险,你赶快去城内坐镇,这里就交给我了!”事态急迫,杨展也顾不得军中规矩,直接喊起了大哥!
林浊本想坚持,可想到金人如今四面攻城,确实需要有人坐镇指挥,尤其是要协调预备队伍随时补防以及运送箭矢、滚木、红油等军需物品,也只能应承了下来。
再回望,残阳如血!壮士如歌!
……
迎着漫天箭雨,金人还是无畏前冲,口中发出阵阵惊天怒吼,仿佛他们就是为战斗而生,悍勇争胜、至死方休!
金人长盾手竭尽所能为袍泽抵挡箭矢,而弓箭手也开始朝着城头劲射,金人弓强,即便是仰射亦能发挥出较大威力,且这城墙并不高耸,一时竟将城头汉军压制下去!
而后方的大批兵士已经推着盾车、云梯车到了城墙之下!
形势危急!孤城摇摇欲坠!
见此情景,杨展忽地一把抢过周遭一兵士长弓,拉开满月,对准下方一金人将领模样的人就是狠狠一箭!
长箭划破长空!那人应声倒地,可金人攻势丝毫未减,还是如潮水一般涌来!
冲在前头的金兵已经开始用盾车冲击城门,壮汉们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奋力挥动着木锥,不断冲击着城门。城门老旧,几经撞击,已有些摇摇欲坠!
而在城墙边,金兵也已经通过云梯车逼近城墙!这城墙太矮,云梯车的高度甚至已经盖过城墙本身,不少金人兵士在云梯车上用弓箭俯射城楼上的汉军,占尽了优势。
而云梯下的金人兵士卖力地推着车子前行,离城墙越来越近,似乎车上的兵士已随时可以跳上城墙。
与此同时,不少扛着长梯的金兵也已冒死前冲,将长梯搭在城墙之上,兵士们开始纵梯上爬,而下方还有不少弓弩手对着城头放箭掩护,配合得好不默契!
“放!!!”
城头顿时一声怒吼!
滚烫的热油忽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!巨石滚木也如雨点般砸落!与此同时,一束束熊熊燃烧的火把如疾风骤雨般朝着云梯、盾车砸去!
想不到,汉军竟还有此杀招!云梯、云车、盾车都是木制,最怕的就是烈火!
一时间,城下哀嚎遍野!金人再是刚强,也毕竟血肉之躯,又怎敌得过这番狂暴攻势!而盾车、云梯、云车等在漫天火把侵袭之下也开始熊熊燃烧,不多时便只剩残枝剩木!
受此重创,金人损失惨重,又没了攻城器具,却听一声凄厉号鸣,那如潮水般的攻势终于缓缓退去!
……
金人狼狈退去,留下遍地残骸!
杨展终于松了口气!再看看四周,喊杀声渐小,金人应该是从各个方向同时撤了!孤城终是得保!
此城虽不坚固,但林浊心思缜密、未雨绸缪,带了诸多防守器具,这时正好排上用场。金人尽管厉害,但以骑兵优势为大,长于野战、不善攻城,一时恐怕也难以奈何!
不过再看城楼,也是哀兵遍地、一片狼藉!城头狭窄,兵士们面对金人疾风骤雨般的漫天箭矢避无可避,伤亡也颇为惨重,不过所幸一切噩梦都已过去!
杨展站在城头,指挥兵士们赶紧救治伤员、整补器具,城墙上也是一片忙碌!
这时,林浊又抽调了一批兵士上来轮换,同时增补了许多防备器械,城头力量有所补强,杨展也顿感轻松。
可城头的汉军兵士们尚未松一口气。突然间,苍茫的号角声又再度响起!
循声望去,远方狼烟又起!其势乃大,遮天蔽日,汹涌而来!
可待尘埃落定,再细细看去,走在前面的那群人似与金兵有些不同!他们蓬头垢面、手无寸铁,头发挽成发髻,分明是汉人打扮!这一身银盔甲胄虽是残破,可也依稀能辨,难道还是汉军?而他们身后,依然是那群前额光亮、结着发辫的凶狠金兵!
“二狗子!”忽地,城头传来一声惊呼!
却见一中年兵士情绪激动、青筋暴起,忍不住喝出声来!
这兵士是浙北人,与其侄儿一同在军中服役,先前救援东路军时,其侄儿被留下来断后!原本想着恐怕已经凶多吉少,却不想竟在此处见到了他,一时不能自己!
随着他一声惊呼,其余众人亦是如梦初醒!纷纷仔细寻去,又有不少人在那群人中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袍泽、同乡、亲人,呼喊声一声盖过一声!一声凄厉一声!
金人驱使的,竟然是被俘的汉军弟兄!
那些被俘的汉军们神情麻木,如猪狗般被后方的金人驱使前行!没有人不畏惧死亡,为了心中那些许存活的希望,他们只能一步步前行,即便他们知道自己的前行意味着什么!
眼看他们一步步逼近弓弩射程之内,杨展内心波荡起伏!现如今林浊不在,再等他去通传决策,恐怕城池早已被攻陷!尽管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将,可此刻,他便是这座城墙的守护者!也是林浊坚定的依靠!
接下来应该怎么做,杨展心里明白得很!可他就是想要多等一等,希望会有奇迹发生!或许援军来了?或许金人撤了?或许前面的被俘兄弟醒悟啦?他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,或许只是于心不忍罢了!而他却始终不肯承认!
……
此刻,金军大寨中,亦是有数人在高台遥望。
“龙帅,本王这番小计如何?即便攻不下城池,也能搅得他军心大乱!”忽赤冷然一笑,淡淡说道。
闻言,黑龙却面沉如水,未有任何回应,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般。眼看汉人俘虏离那孤城越来越近,汉军即要张弓怒射,黑龙忽地眉头一蹙,竟然缓缓闭上了眼。蓦地,竟转身离去,未跟忽赤有丝毫言语。
事发突然,众人惊愕不已,场面顿时尴尬!却见忽赤面色铁青,显然是怒意正盛,不过隐忍不发!素来只有他给别人脸色,哪里受过这门子闷气!只是碍于黑龙威势,不好发作罢了!
他屈尊下顾,特邀黑龙观战,本是想借此笼络利诱,拉进两人关系,为今后夺嫡之战寻得强大助力!哪知此人心高气傲,素来不屑用强驱俘虏等卑劣手段,是以面露不悦,径直拂袖而去!
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!
“殿下!龙帅性子直、脾气急,是以处事之道值得商榷,但他一番忠心毋庸置疑,您勿要见怪!”见状,黑虎忙出来打圆场。黑虎也是个忠厚老实之人,对黑龙亦是佩服得紧,于是赶紧帮他说话。
黑豹却风言风语道:“龙帅挟大胜之威,有些傲气也是正常,即便在大王面前亦有时冲顶,更何况殿下。”
闻得此言,忽赤更是面色青一阵紫一阵,终是不再说话,一脸肃穆地看着战场态势。
只是不知他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。
……
此时,金兵与那些俘虏混杂一起,已经进入了汉军的弓箭射程。而就在这时,金人忽地戮力驱使着俘兵猛然加速,打算一举冲到城下!那些云梯、盾车都已准备就绪,似乎跃跃欲试!
惊变陡生!十万火急!
杨展已无暇再顾,当即将钢牙一咬,怒喝道:“放!”
此声已出,汉军却还是纹丝不动,城下可都是自己的袍泽兄弟啊!又如何下得了手!
杨展立时喝道:“快放!!你们都聋了吗?入伍的第一日起,你们就该知道家国两难全!现在正是舍身取义的时候!快给我放!”
“放!”杨展别过头去,可那号令却铿然如铁!
军令难违,众兵士强忍悲愤,颤颤巍巍拉满长弓,终是不再犹豫。
一时间,箭如雨下!
……
战至夜间,金人终于退去!徒留下满地尸骸,其中有汉人的,也有金人的,横七竖八倒在那里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杨展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,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!他所受的摧残折磨,不光是肉体上的,更多的还是来自内心!他虽无惧杀戮,但向同袍放箭,实在是做不到!
此时,先前一直在后段城墙防备的王泽赶来,将近似虚脱的杨展接替下去,继续坚守在城墙之上!
就在杨展、王泽等人在城墙上与金人大战之时,林浊也丝毫没有闲着,不停地指挥调度,补充人员物资,确保一切平稳有序!
而此刻,只见他正握着一只通体乌黑的信鸽,缓慢走出屋去。手一松,那信鸽便如得令了一般,奋力展翅,飞向天空,那乌漆的颜色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,瞬间消失在天际!